結論先丟桌上:日本咖哩飯(カレーライス)其實是「印度香料料理」被英國用咖哩粉+燉肉醬改造一次、再被明治時代日本海軍倒在白飯上改造第二次,最後靠 1950 年代的固體咖哩塊普及到每個家庭,才變成今天的國民舒適食物。
- 印度原型:「kari」多半偏湯、香料複雜、吃法也不一樣
- 英國改造:咖哩粉(curry powder)+麵粉奶油燉肉,變濃稠
- 日本關鍵:明治海軍為了對抗腳氣病(B1 不足)把咖哩燉菜配飯
- 家庭普及:1950 年代固體咖哩塊讓「失手率」直接掉到很低
- 兩個秘密味道:家裡常見的「甜」跟「厚」:蘋果/蜂蜜/巧克力、醬油/伍斯特醬這派
一盤咖哩飯其實是「兩次惡魔改造」的產物
日本的咖哩飯不是從印度原封不動搬來的料理,而是先被大英帝國用「咖哩粉」簡化香料,再跟西式濃燉(麵粉+奶油)融合成濃稠咖哩,最後在日本變成「淋在白飯上的營養餐」,這條路走了超過 150 年。
我每次聞到那個味道都會有點被偷襲的感覺,明明只是晚餐,腦袋卻突然跑出「欸這不是一個菜,這是一段航海史吧?」
而且「惡魔改造」這個講法很日本,聽起來像在講機器人或改車,結果拿來講咖哩,莫名合理。超怪。超對。
印度那邊的「kari」:香料宇宙,但不長得像你熟的咖哩飯
在印度常見的「kari」多是偏稀、帶湯感的香料料理,配飯或配餅(像 naan)吃,而且每個地區、宗教、家庭配方都可能不一樣,所以你在那邊不太會看到日本式那種「濃、褐色、可以一勺一勺蓋住白飯」的咖哩飯。
這段最容易誤會:我們平常講的「咖哩」好像是某一種固定料理,但在印度更像是一個大分類、一個香料世界觀。你去問十個人,可能拿到十種版本。甚至同一家人,今天跟明天也不一樣。
講到「用手拌著吃」我就會想到——啊,食物本來就是靠手感的,結果日本咖哩飯後來變成「用湯匙一口一口挖」,那個口感路線整個變了。直接換人格。
然後英國人看到這一切,心裡大概是:香料太多我背不起來,我要把它變成一個粉。嗯。事情就這樣開始歪掉。
英國的發明:咖哩粉+濃燉醬,直接把湯變成醬
18 世紀英國在殖民印度期間迷上「kari」的味道,但因為香料組合太複雜,於是把薑黃、芫荽、孜然等香料混成方便保存與使用的「curry powder(咖哩粉)」,再把它丟進英國擅長的濃燉肉醬(麵粉+奶油)裡,做出濃稠、能配麵包吃的英式咖哩。
這裡我真的會忍不住腦補畫面:一群英國人端著鍋子,邊攪邊皺眉,想著「怎麼可能每次都磨那麼多香料」,然後有人啪一聲把一罐粉放桌上。
就這罐粉。
而「把咖哩跟燉肉醬融合」這步,才是讓後面日本咖哩飯能成立的關鍵。因為濃稠,才「能蓋飯」。稀湯那種,倒在飯上其實也行啦,但日本人想要的是——那種把米粒黏住的厚度。你懂。
明治日本海軍的那一手:為了腳氣病,把咖哩倒在飯上
明治後期日本海軍因白米為主食導致維生素 B1 缺乏,腳氣病(kakke)在船上成為嚴重問題;海軍參考英國皇家海軍的咖哩燉菜,因為肉和蔬菜更均衡,就把英式咖哩改成「配白飯」供餐,這一倒,咖哩飯就誕生了。
這段我每次想到都覺得很……怎麼講,現實又浪漫。
你以為咖哩飯是「好吃所以流行」,但它的推進力其實是「船上有人在死」。很硬。很冷。但也很真。
順便一個台灣式聯想:以前我在團體生活(宿舍、營隊那種)吃到的咖哩,常常也是「一鍋搞定」路線:肉、菜、醬、澱粉,全部合體。這種料理會在集體環境爆紅,不是因為它多精緻,而是因為它很有效率。講白了就是:好煮、好配、好吃、不太會出事。
咖哩飯不是單純的異國料理,而是一種「把營養、效率、口味塞進同一鍋」的系統。
1950 年代固體咖哩塊:把「家常味」變成可複製的魔法
1950 年代日本食品公司把咖哩粉、麵粉與調味料做成「固體咖哩 roux(咖哩塊)」,讓一般家庭只要把肉菜煮熟、丟入咖哩塊就能穩定做出濃稠咖哩,咖哩飯因此從軍隊餐桌正式登上每個家庭的晚餐桌。
我在超市看到咖哩塊的時候都會有點敬畏感,因為它不是「調味料」而已,它其實是把一整套失敗風險壓到很低。
尤其是那種「今天很累,但又不想外食」的夜晚,你把洋蔥炒到有點焦糖色、丟馬鈴薯紅蘿蔔、再丟咖哩塊——欸,世界就安靜了。至少晚餐安靜了。
然後家庭惡魔改造就開始:醬油一點點、伍斯特醬一點點、蘋果泥、蜂蜜、甚至巧克力。你如果問「這到底算不算咖哩」,日本人可能只會回你一句:好吃就算。
算帳時間:在日本吃咖哩,時間 vs 金錢到底怎麼選才不會後悔
在日本要吃到「咖哩那個氛圍」,常見路線大概三種:連鎖咖哩店(像 CoCo 壱番屋)、便利商店咖哩系食物(咖哩麵包/咖哩泡麵)、自己煮(咖哩塊)。把它當成「時間」跟「錢」的交換,其實就很清楚。
我那時候是這樣算的:如果我人在外面跑行程、腳快斷掉,錢就拿去換時間;如果我人在住處、天氣又冷(日本冬天那個風,真的會鑽骨頭),我就拿時間去換更便宜的一鍋。
- CoCo 壱番屋 / 食堂咖哩:金錢支出中~高(看你加料加到哪),時間支出低;優點是穩、快、口味像被校準過。缺點就是容易吃到麻木,因為太穩了。
- 便利商店:咖哩麵包 / 咖哩杯麵:金錢支出低~中,時間幾乎是零;你得到的是「味道的影子」,但那個香氣會突然把你拉進日本日常。很神經質的快樂。
- 自己煮:固體咖哩塊+肉菜:金錢支出通常最低(而且可煮多餐),時間支出最高;但你得到的是「家」的感覺,還有隔天加熱更濃的那種作弊口感。
我知道你可能會問:那到底哪個最划算?老實說要看你當天的精神值。精神值低的時候,人的胃也會變得很務實。
突然想到一個很像的東西:台灣的滷肉飯。你當然可以自己滷一鍋,但你也知道,有時候你只想走去巷口買一碗,坐下,吃完,回家。咖哩在日本就有那個位置。
那兩個「秘密材料」到底在幹嘛:甜度跟厚度的偷吃步
日本家用咖哩常見的兩條秘密路線是「用水果或糖系拉出甜度」(像蘋果、蜂蜜、香蕉、巧克力)與「用醬料拉出厚度與旨味」(像醬油或伍斯特醬),這些做法會讓咖哩更圓、更黏口,也更像記憶裡的家常味。
甜這件事很微妙。不是甜點那種甜,是「把香料的角磨掉」的甜。你一加,整鍋味道就像被抱住一樣,刺刺的地方不見了。
原文裡有提到「洋蔥跟香蕉先炒」這招,我聽過類似的做法(有人還會把香蕉壓成泥),那個效果就是:香、甜、濃度一起上來。
但我也要老實講,這種東西超吃人。有人覺得是神,有人覺得像在喝水果咖哩湯(聽起來就很可怕)。所以通常會從一點點開始,慢慢加到你覺得「欸,這樣可以」的位置。
咖哩飯最可怕的地方是:它看起來很家常,但每個家都在偷偷改規則。
在地小角落(日本真的會這樣):你去便利商店看到咖哩麵包、咖哩杯麵那種「咖哩味」商品,別把它當搞笑,它其實是咖哩飯成為國民味道後,延伸出來的味覺符號。
你買的不是營養均衡,你買的是「我在日本」的那一口。就這樣。
最後留一個畫面:下一次你看到那盤咖哩飯,先不要急著挖第一口,想一下它裡面其實塞了印度香料的影子、英國人的偷懶(咖哩粉)、日本海軍的生存壓力、還有 1950 年代咖哩塊把家常味複製給所有人的那種工業魔法——然後你再吃。
金句收尾:咖哩飯最厲害的不是香,而是它把歷史煮到你不知不覺就吞下去。
